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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田論壇

標題: 小說-- 夫妻對拜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藍妮 時間: 2020-5-6 18:54
標題: 小說-- 夫妻對拜

   那一年，她醫(yī)學(xué)研究生畢業(yè)后，到底還是沒有回到家鄉(xiāng)，而是應(yīng)一位同校高她幾屆學(xué)長的邀請，去了一個陌生而又別致的城市，她的老師把她介紹給了那位叫寧翔凱的學(xué)長，他已是那個城市第一醫(yī)院一位頗有名望的權(quán)威專家，老師說，你們倆都是我的學(xué)生，而我相信你也一定能在那座城市那個醫(yī)院里成為一位的優(yōu)秀醫(yī)生，象翔凱一樣的優(yōu)秀。

   城市的風(fēng)景很優(yōu)雅，而一年實習(xí)期滿的她，急于走上工作崗位，連與愛她的父母親和在家鄉(xiāng)醫(yī)院上班的哥哥都沒來得及回去團聚一天，就這樣踏上去那座城市的列車，一路的電話關(guān)照：
　　“上車沒？路上注意安全�！�
　　“到了哪兒？記得吃午餐哦�！�
　　“車快到的時候，給我電話，我已在去接你的路上�！�
　　“我已在車站出口處等你，老師說你穿的一身黑，緊身上衣，黑喇叭褲�！保ㄒ粋€滑稽的表情咧嘴大笑）

   原來城市的故事也班駁，她在斑駁的故事中出現(xiàn)在燈火闌珊處，翔凱一眼就看到匆匆出站的人流中，那道黑衣黑褲的身影，他們握著手機，同時指向?qū)Ψ剑?/font>
   “我看到你了”

   就這樣他們沒有相互寒酸問候，而是一個眼神就明了彼此，翔凱把她的行李放到車后備箱，她坐上副駕座，系好安全帶。夜幕低垂，華燈初上，一輛酷帥而靜逸的小車緩緩駛過，在那個已近中秋的時候，坐在車內(nèi)的她，如沫冬日暖陽。

　　“夏薇同學(xué)，我來這座城市的時候，你好象還在念高三吧？”
　　翔凱臉上浮起俏皮的微笑“是呀，我把第一志愿填上湖醫(yī)大，沒想到會跟你遇上同一個帶課老師。”
　　“這就叫做緣份吧。”翔凱手握方向盤，搖頭晃腦起來。

   后來才知道，翔凱是那種情商不高，但智商不低，女孩子們心目中那種不錯的男子。
他的年齡與事業(yè)一起如日中天，一個博士的頭銜已讓眾多尋愛的女人為之傾倒，而更惹禍的是他沉默而執(zhí)著的男子漢風(fēng)度與氣質(zhì)，使得他身邊慕者如云，不全是美女，還有一半是本院眾多的青年才俊，甚至他的那座城市里學(xué)海商海弄潮追夢的男生男人們。

   然而，在翔凱的字典里，好象除了工作還是工作，就是這個瘋狂工作的工作狂，卻在一年后的某個黃昏向晚的時候，對著夏薇一番表白，讓夏薇剎那愕然，在她的意識中，這家豪華氣派的大醫(yī)院，除了集中全市最先進的醫(yī)療設(shè)備，同時也是各科室各項目的精英林立頂尖云聚的地方，無論是工齡與業(yè)績她都還在努力中，一年里，她常常在科室里忙到深夜，一直覺得自己愧對老師對她的厚望。而她的學(xué)長，卻象是這個城市上空的一顆璀璨明星，閃爍著耀眼的光芒。

   按說在翔凱一番表白的那個晚上，她應(yīng)該毫無保留地將自己交給這個優(yōu)秀的男人，然而，這世上大概最難把握的除了人心，，后來她只能這樣牽強附會地解釋了。要不，千百次夢中理想的白馬王子終于來到面前的時候，竟然沒有勇氣接受卻有勇氣拒絕，上天有知，翔凱應(yīng)該聽到她的心在痛苦地收縮。

      其實夏薇真的好愛眼前這個男人，才想要把自己打造得完美一些，鮮亮一些，來向他靠得更近一些，而這些是需要時間來完成。從此在這個城市里，一個優(yōu)秀的男人在默默地等，一個平凡的她在努力加拼命。常常很無助又拒絕他伸過來的手，那時候以為咬牙的姿勢多么偉大，后來才明白原來竟是在犯錯，不僅是對翔凱，也是對愛情，也是對自己。

      就在她一邊工作，一邊準備博士論文答辯的時候，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正在悄悄向她和他的家鄉(xiāng)降臨，而她依然正在緊張的復(fù)習(xí)中。翔凱知道她這么的拼，只是為了配得上他，其實第一次見面，他這個情商幾近負數(shù)的醫(yī)學(xué)領(lǐng)頭人，竟然被丘比特一箭命中，從此六宮粉黛無顏色。

   那天，他送她去參加論文答辯，看她信心百倍的樣子，突然翔凱有種心痛的感覺，輕輕握住她的手：
　　“薇，不要這么要強好嗎？我寧愿你是個柔弱的小女人，考不考得上有什么要緊，這與愛情無關(guān)，更與我愛你無關(guān)，難道你一點也看不出體會不到嗎？”

   那一刻，她幾乎想要放棄去考試的念頭，回到她的平凡世界里，不再苦爭今天明天的人前人后，從此在他身邊做著平凡又平庸的事情，也做著他平凡與平庸的小女人，可是那樣她會快樂嗎？會在要強的底色上涂著平靜的黑與白的素描嗎？會一直甘愿不后悔自己今天的舉動，曾在一步之遙的時候毅然放棄這個為之敖夜挑燈的無數(shù)個日夜嗎？回答先是猶疑，后是沒把握，接著是否定。但始終相信，雖然與愛情無關(guān)，但卻與人生有關(guān)，與生活方式有關(guān)，也并不影響她愛翔凱和做他溫柔的小女人，為什么不能剛?cè)峒鏉刈雠四兀?br />
      她答應(yīng)他，等考試一結(jié)束后就回來與他拜堂成親，為了舒展開他緊鎖的眉頭與剌痛的眼神，她什么也不顧，只想逗得他開心起來，學(xué)著婚禮主持人高叫：
　　“一拜天地，二拜高堂……�！� 翔凱也被逗得笑開了，迫不及待地接過聲來：
　　“夫……�！�
　　她突然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巴，又驚惶失措地放開，一時間他們都愣住，很快她回過神來學(xué)著神父的聲音：
　　“翔凱，向上帝保證，你愛夏薇嗎？你愿意娶她為妻，終身不棄嗎？”翔凱一下孩子般地蹦起來，一疊連聲地：“愿意！愿意！我愿意�。�！”

   之后，翔凱拉著夏薇的手突然久久地不出聲，再次看她的眼神幽幽地說：
“薇，想不到你快樂的時候這么有情趣，原來你并不是個只是一味高冷的人，你要是永遠能保持這份純真與輕松該多好�！�
   是呀，她居然又恢復(fù)了自然清徹的女人面目，她在心里想：
　　”其實我原本就是，只是什么時候成了負重前行的蝸牛，到底是什么改變著人類，也改變著人類的我？“

   翔凱執(zhí)意要送夏薇，送了一程又一程，就象梁山伯送英臺那樣十八里長亭，亭亭緊扣手。夏薇說：
　　“凱，送君千里，終有一別，不要婆婆媽媽的影響人家的考前情緒好不好”，翔凱無奈，前面就是一個停車站臺，這里通向她的考場也通向才子的歸路，他們四目相對含情默默分手。

　夏薇當(dāng)時心想：凱是怎么啦，不過是一場考場答辯而已，卻搞得象個生離死別的似的。不過，這情意綿綿的戀情蜜意仍然使人陶醉，只是考前急迫的心情沖淡了送別的氣氛，暗暗地對他說：
　　“等著我吧，親愛的，我一定不負老師的期望，也一定要以一個完美的姿勢和你在一起�！�

   一切順利進行，來去包括考前考后考時的時間，也不過是一個來星期。答辯完后心情格外舒暢，迫不及待地撥通翔凱的電話，哪知一陣茫音過后響起：
　　”你打的電話無人接聽，請稍后再撥�！�
　　再撥過去還是接線員冰冷的聲音，直到夜深了，她也撥得累了，漫天的翻電話號碼，打到他單位的那位特崇拜他的研究生家里，他一聽到夏薇的聲音就沉默了一會：
　　“夏大夫，翔凱教授在你走的當(dāng)天，就請愿回到你們的家鄉(xiāng)武漢漢口醫(yī)院，他臨走前，交待院長讓你接替他在醫(yī)院的位置，他的病號所有醫(yī)囑和治療方案都在我這里，等你回來交接�！�

   夏薇什么也不顧了，連夜趕回醫(yī)院，隨即向院領(lǐng)導(dǎo)交了請愿書，強烈要求去武漢，院長一臉的為難，正在這時候，電話響了，是翔凱：夏薇一連珠炮的對著電話
　　“誰讓你關(guān)機的，誰讓你事前不告訴我你要回家鄉(xiāng)的決定，誰又讓你一個人走，不等我回來……”
　　“薇，你聽我說完好嗎？”
　　“我不聽，我不聽，你怎么可以這樣，在你心里還有我嗎？如果你告訴我這些，我會毅然決然地放棄答辯，跟你一起走，在你心里，我就是這么個自私的人嗎？”
　　
   “薇，鑒于你在醫(yī)院的表現(xiàn)，院長和我及有關(guān)負責(zé)人都一致通過，你完全可以接替我的位置，我知道你會和我一起走的，可是醫(yī)院那么多危重病人需要我們，所以，你不能來武漢，你要替我治療好那些需要我們的病人。新冠肺炎還在繼續(xù)蔓延，我也帶著你的醫(yī)者仁心在這里和你一起戰(zhàn)斗在各自的崗位，薇，如果你真的愛我，請你理解我，我一定會平安無事，等著我，等我回來，我們一起夫妻對拜，我向你保證，絕不失約。薇，病人繼續(xù)在增加，病床已不夠了，因為防護服太厚重，也太貴重，我們要連續(xù)值班，原諒我不能給你打電話，我們互道珍重吧，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。”

　　那一刻，夏薇不再說話了，只對著電話說了一句：
　　“凱，一定要平安回來，一定要記住我們的約定，我也要去查閱你留給我的病歷和方案了。”

   疫情無情，這座美麗的城市還是被新冠病毒悄然入侵，形勢非嚴峻，夏薇再次申請志愿加入抗疫大軍中，這次她被通過了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，家國興亡，吾輩有責(zé)。夏薇知道她現(xiàn)在也是身著防護服，不能再與翔凱常通話，他們彼此約定，每次不用說話，打個加油的表情，代表所有的語言。

   三個月的時間雖然漫長，可是他們卻在相互鼓勵中撐了下來，是信念也是愛情讓他們一路腳步鏗鏘，誓言無聲，疫情在許多個象他們一樣的國家精英們奮不顧身的抗戰(zhàn)中，開始節(jié)節(jié)敗退下來。夏薇也準備返回自己的醫(yī)院，在ICU連續(xù)值班下來，她已不記得什么時候來到這里，又在這里的病人床前持續(xù)搶救了多長時間，當(dāng)所有的新冠患者先后移出重癥監(jiān)護室，病房剩下最后一個準備移出的時候，全體醫(yī)護人員歡呼起來，夏薇卻累得趴在自己的辦公桌上，疲憊失血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。

   她太渴望這一天了，為了那個她許諾的心愿，也因為她執(zhí)意要去參加的考試，一種深深的歉疚久久扣責(zé)她的心房。她已記不起最后一次收到翔凱的那個加油表情是什么時候，現(xiàn)在她要撲向他的懷里，和他一起高舉雙拳，繼續(xù)加油，為他們的工作，為他們的愛情。她憧憬著那一天：他們的老師站在來參加婚禮的賓客們面前，為他們作主婚人和祝賀婚辭，老師對著下面的賓客們說：
　　“他們是戀人，也是戰(zhàn)友，更是我最優(yōu)秀杰出的學(xué)生，大難當(dāng)前，他們拋棄小我，完成大我，愛情因為愛國而完美，在醫(yī)者仁心的道路上，他們的同心同德，相相濡以沫，是這個時代最美白頭偕老的故事！因為他們位卑未敢忘憂國，壯士情懷戀人行。現(xiàn)在他們終于可以夫妻對拜，永結(jié)同心！”

   這段時間他們彼此克制著無限的思念，連聲親愛的都不敢說，怕給工作帶來不利的影響�，F(xiàn)在好了，可惡的毒魔終于在醫(yī)者仁心的利劍下消退，帶著這樣的久違的心語，她要和她的翔凱一次說個夠。掏出好久沒有打開的手機，翻找那個加油的表情，一段話出現(xiàn)在眼前：　　“親愛的薇，我可能要失約了，在搶救最后一個危重的肺炎患者，因呼吸機插管不小心被感染，我知道進了ICU室，不能再給你發(fā)表情加油了，薇，別傷心，我不想看到你流淚，想想因為我們的付出，能夠換來千千萬萬個夫妻對拜的情侶，讓他們攜子之手與之偕老，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。目前我除了感覺渾身無力，其他的癥狀還沒有出現(xiàn)，相信我的身體倍兒棒，我能挺過去的，不管怎樣，我相信工的薇一定是個堅強的女孩，生活是美好的，你一定要美好地活著�！�

   什么時候天亮了，風(fēng)把窗戶吹開了，雨從窗外無情地掃射進來，濕透床上的被子和枕頭，還有一個已沒有了知覺的人與靈魂，下吧，下吧，老天爺何不連同我一起卷走，我要在這個城市里和翔凱一起拜堂成親，聽他說愿意愿意我愿意，聽他說那句我沒讓他說完的：夫妻對拜，還聽他說不要那么苦爭，做我的小女人。

   “篤、篤、篤篤……　”
　　門外響起急促的敲門聲，夏薇從昏迷中醒來，她很想說門沒栓，卻發(fā)不出聲音來，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吃過什么，喝過什么，又是什么時候沉睡過去，她真想永遠不要醒來。哐的一聲，門被推開了，院長和各科室主任們一個跟蹌，接著嘩嘩倒地，可是他們一個個都笑著從地上爬起來，一起圍向夏薇的床前：　
　 ”夏大夫，恭喜你，寧教授終于脫險了，就在剛才，漢口醫(yī)院辦公室打來電話，告訴我們院辦的喜訊，他們說，寧教授現(xiàn)在武昌方艙醫(yī)院，病情很快得到控制，等最后檢測完全正常后，就返回本醫(yī)院上班了。夏大夫，你和你的寧教授真棒，是我們?nèi)鹤畎糇蠲赖陌滓绿焓�，祝賀你們！“

   領(lǐng)導(dǎo)們慢慢走出房間，久久沉默的夏薇，突然用被子緊緊地捂住自己，極力不讓抽泣的聲音傳出來，門外，院長輕輕帶上房門，和隨來的科主任們站在門外，一動不動。漸漸地門外的院子里一片白衣白帽，是全院的醫(yī)生的護士們，他們都靜靜地站在門外，默默地，久久地……

作者: 藍妮 時間: 2020-5-6 18:56
本帖最后由藍妮于 2020-5-6 18:57 編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