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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游子心 于 2022-12-27 09:54 編輯
進臘月了,“殺年豬”一事提上日程。 聽父親說,今年咱家沒有年豬殺,因為母親身體不好,以前雖是村里養(yǎng)殖大戶,但多年前就沒再養(yǎng)過豬了。父親問我要不要多買些豬肉,讓俺媽腌起來,熏香風干后,以便來年我?guī)У轿靼渤抢铩?/font> 其實醫(yī)生多次警告,鑒于身體狀況,我是不宜吃豬肉的。但我總是控制不住每年春節(jié)出門時,都要往車里裝一些,倒不是那從千里之外帶過來的魚肉有多么好吃,而是不好薄涼了父母的心意,而且將父母親精心準備的年貨,掛在城里的陽臺上,心里總覺得踏實,覺得根還在。 上石源河村不算大,約莫記得小的時候,隨便遇上個人,父親都對我說:“這是表叔,這是姑爹,這是舅嗄”,貌似那山旮的每個人,都能扯上親緣關系。印象當中,咱村有三個殺豬匠,吳崗的毛頭叔(不知道大名)、橋頭邊的耀叔、花石橋的德華叔。他們在非殺豬的季節(jié),也是普通農民,以種田地為主,只有逢年過節(jié),才會操起屠刀,將一頭頭豬變成鮮美的豬肉。 小時候,我很害怕殺豬匠,他們膀闊腰圓,孔武有力,特別是德華叔,一臉兇煞的挎臉胡子,嗓門大,刀功好,一刀子進去,案板上的豬就動彈不得。 殺年豬要看殺豬匠的工夫,還得挑個吉利日子,聽老人們講,厲害的殺豬匠還能通過放血的路數,看出主家一年的災福。 那些年,還沒有到臘月,父親就定好了殺豬的日子,豬越肥,父親越高興,定下日子了,就在村里串門,通知家里要殺年豬了,要買肉的提前定。然后再通知二父、三父及其他兄弟們,咱家要殺年豬了,你啥啥啥時候要過來幫忙。抓豬,按豬、燒水起灶、吹氣刮豬毛這套操作下來,父親再有力氣,也是難以搞定的。 殺年豬,絕對是個隆重喜慶的日子。清早,母親就起床,在父親搭好的土灶上燒起大火,將兩大鍋水煮得嘩嘩沸騰起來。德華叔也來了,摩托車還未到家門口,就拉開了大嗓門:“老大、老大,水燒開了沒有,我今天好忙,搞快點,一會兒還要上吳個崗呢”。 德華叔顧不上烤火暖身子,停好摩托車,就將一個帆布包放在殺豬凳上,咣咣直響,膽大的小孩拉開包鏈,里面是一堆各式各樣的刀具,刀尖都染成了腥紅色。 叫來幫忙的長輩們走進豬圈,一人揪住豬耳朵,一人扯著豬后腿,其余的人,給豬脖子上套粗麻繩,往回一拉,牢牢勾住。肥肥的肉豬仿佛知道了自己的命運,掙扎著,嚎叫著,用盡全力的博斗。此時,母親總是悄悄的走開, 躲進了里屋,女人心軟,見不得自己辛苦養(yǎng)了兩年的豬,即將變成宴席上的美食。 年幼的我在一旁興奮又有些害怕地看著,眾人將豬按在木凳上,與掙扎的豬展開博弈,嘴里訓斥我:“走遠些,要是沒按住跑了下來,豬會咬人撞人的”。我嚇得瑟瑟發(fā)抖,德華叔磨磨刀,猛吸幾口龍香香煙,然后將鋒利的長刀扎進了豬脖子。嚎叫聲漸弱,終于不再動彈。幾個按住大肥豬的人,這才松了手。 德華叔抽出扎進豬脖的刀,一條血柱從豬身噴了出來,父親有些急,大聲喊著:“他娘、他娘,你趕緊拿個臉盆過來,這么好的豬晃子別搞作了”。 父親拿出煙,分發(fā)給幫忙的人,德華叔取出打氣筒,又拿了尖刀在豬腿上開了個小口,將氣管插了進去,二叔使勁的抽拉著打氣筒,往豬身充氣,一會兒功夫,豬身脹了起來,德華叔盯著撒在地上的豬血,欲言又止。父親和三叔手握木棍,像擊鼓一樣,在脹起來的豬身敲打。母親提過一桶滾燙的開水,淋在了豬身,泡了泡豬毛后,德華叔手提刮刀,滋滋的處理起豬毛來。 德華叔的手藝確實不錯,手起刀落,刀過毛凈,片刻間,那頭大肥豬就刮干凈了,白里透紅,緊接著開膛破肚,取出內臟,剁骨分肉。 前來買肉的人圍在豬案邊,里三層,外三層,吆喝著:“汪師傅,我要豬腿,我要排骨,我要瘦肉”,德華叔總是能根據買者要的斤兩,一刀下去,秤都不用過,割出相應分量的肉。 時近中午,肉都賣光了,母親有點不高興:他爹,我好不容易養(yǎng)頭成豬,起早貪黑喂兩年,臨了你說留到過年吃肉,咋能都賣光了呢? 父親尷尬的笑著,燃盡的煙灰掉到褲腿上,瞪著眼睛說:“肉沒了,明年多養(yǎng)頭豬就是了,咱一年到頭,不是靠著這頭豬變點錢,給孩子們添點衣服,給家里添個電器,你怎么就惦記著吃肉呢”? 母親嘴里抱怨著,不敢再說什么,拘摟著腰,忙著收拾凝固的豬血、豬油,豬頭及一些沒有賣掉的豬內臟。 到了晚上,母親做了些湯圓,煮了一大鍋豬血、豬心、豬肺、豬肝,父親不干,硬是要在鍋里再加上幾片從豬骨頭里面剔出來的瘦肉,我和妹妹圍在灶前,搶著給灶爐里添柴,肉還沒有煮沸,我就一手拿筷,一手拿瓢在鍋里倒騰著。母親一邊嘮叨,一邊罵著我倆,還沒熟,吃不得,你搞輕點,鐵鉗別把鍋捅破了。 鍋里的肉總算熟了,母親撒上蔥花,香氣四溢。 父親找出托盤,十幾個大菜碗,先從里鍋撈出一點湯圓放在碗底,再用大勺從外鍋盛了滿滿兩勺肉雜湯加進碗里。父親說,殺年豬,也是殺福豬,這豬養(yǎng)的時候,可沒少害人,不是吃了王嬸家菜,就是拱了四叔家糧,所以今天豬殺了,就該給鄰里鄉(xiāng)親們送點晃子湯,喝了這湯,來年腳骨頭硬,干起活來更有勁。 父親堅決挽留德華叔還有幫忙的叔叔們在家吃飯,此時甚是熱鬧,酒興大起,推杯換盞,昏黃的燈光下,一個個喝得臉紅脖子粗,走路歪歪斜斜,語無倫次,依舊酒興不減。父親更是開心,殺了福豬,年貨有著落了,能過個好年。 這應該就是我最后一次見家里養(yǎng)豬,殺年豬。 次年,家里并沒有好的收成,相反日子過得更艱難了,更甚的是次年夏天,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將我送進了醫(yī)院,幾經生死。聽說后面在省城住院的費用,是德華叔借給父親的,他說還不了不要緊,先救孩子命。自此,我再也不怕“兇神惡煞”的殺豬匠了,特別是德華叔。 又是臘月,我想家了,想父母親,想孩子,想救過我命的德華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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